ICEY不冻港

晚安,我的纳尔齐斯。

【无赖派中心向】浮世画家(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)

东京时间10.26,关西一代文豪、无赖派作家织田作之助,生日快乐。

私设有。部分剧情参考石黑一雄《浮世画家》。私心织太Tag。

Ready?


【第一手札】


年轻的时候,我常出入各个社交场合,为的是捕捉娱乐世界中转瞬即逝的“美”,作为浮世绘的题材。酒吧因此成为我的常驻地之一,其中一家名为“Lupin”的店深得我心。相较于品种丰富的酒类和使人感到亲切的室内环境,这里的来客更能引起我的兴趣。社会各界的人士聚集于此,在众人之间谈笑风生的老人可能就是某位政府高官。更有甚者声称,这里是港口黑手党指定的交换情报的地方。然而传言终归是传言,据我观察并没有任何行动鬼鬼祟祟的人出现。倘若真的有那种危险人物,伪装也够精明了。事实证明,我错了。黑手党确有其人,甚至谈不上“伪装”,就暴露在面前了。


那天夜里,我又来到了Lupin。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,一片热闹愉快的气氛。我注意到吧台处坐着三位青年,应该是眼熟的常客。中间穿黑风衣的人喋喋不休像是在吐槽工作上的失利,有时还手舞足蹈;左边的红发男子抿着酒静静倾听,偶尔插几句;右侧公务员模样的人推了好几次眼镜,略显无奈地回应。三人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微笑。瞧,黑风衣举起了酒杯,三个玻璃杯相碰,发出一声脆响。他们为何干杯?心中尚未有答案,手中的画笔已经在纸上游走起来——说不上为什么,我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。


“哊,织田作,画的是咱们呀。看看?”


正值我停笔构思之际,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伸过来,抽走了画簿。惊异地抬头,发现方才那三人都围拢过来,不觉面红耳赤。


“太宰,这样不大好吧。”红发青年把目光从画上转移到我这里,“不好意思,打扰您工作了。因为很好奇……”


“不不,是我自作主张画了你们,恕我无礼。”


“先生,我的发际线没那么高。”公务员面无表情地开口。我尴尬万分。名为“太宰”的少年却突然放下画册拍手大笑:“安吾也会讲冷笑话了!”


最后,我们四个都笑了。


就这样,我与坂口安吾、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这三人结识了。


“石川先生笔法精湛,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名家呢。”太宰抚着下巴,“——不如把这张作品送给我们?作为回报,今天我请客啦。”


“承你吉言,必定会努力创作出更加优秀的作品。”我如是回答,“请客就免了。拙作如若能被诸君笑纳,则是我的荣幸。”


太宰一怔,旋即弯眸一笑。“——开玩笑的啦!将如此贵重的画赠予我们这些不了解艺术的外行人,未免太浪费了,还是请先生自留吧。”他转过身。


“我很期待成品。”


我还想再说点什么,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,坐回原来的位置,再度举杯——这次,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干杯?


持笔的右手再度抬起。


【第二手札】


我步履匆匆,抬头望见Lupin的白色招牌。


“啊,到了。”我心想。


没日没夜地作画使我心力交瘁,甚至想就地躺下倒头便睡。作品送交后,本来可以悠闲地散步回家,我却像赴约的人一样在街上疾走。许是全身的弦都紧绷着,因此一看到可供消遣的地方,我便放空自己,任由身体被酒吧召了去。


店内一如既往地喧嚣。觥筹交错,好一派市井风情。除了一个坐在吧台吸烟的人背对着我,所有客人的面部表情我都可以尽收眼底。


——一片热闹愉快的气氛。


我走到吧台处在那人身边坐下,老板把酒送至面前。我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:


“好久不见,你也开始为污染空气做贡献了?”


坐在这里的人正是织田作之助。他右手夹着香烟——说来奇怪,此前我不曾见他抽烟。杯中的酒似乎没有动过。


“啊,抱歉。”


织田立刻按灭烟头。那支烟蒂看起来还剩余很多,我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几分愧疚,不过他好像没有察觉到我的负罪感。为了避免可能产生的尴尬,我转移了话题。


“说起来只有你一个人呢。太宰他们呢?”


他摇晃着玻璃杯,晶莹剔透的冰球随之上下浮动,折射出他眼中不易察觉的苦涩。


“他们大概不会再来了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我脱口而出。织田不答,而是猛灌了一口酒。


“石川君,还记得你画过的山中洋房吗?——它被焚毁了。”


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还以为太宰和坂口的住所烧了才没法来喝酒。不过他说我画过的?努力回想,才忆起自己的确画过一栋位于山岳地带的废弃洋房。


“那真是可惜,即便荒废了很久,它还是那么富丽堂皇。”织田没有作声,我更加忿忿不平地控诉:“都怪那可憎的火啊!像残暴的恶魔,毫不留情地把美好的东西吞没!”


“把美好的东西吞没?”织田喃喃地重复这句话,“石川君,你现在还是很讨厌火吗?”


“和过去一样。”


“唔,”他皱起眉头,“的确,火会摧毁我们所珍视的东西,钱、文件、写真、房屋……无一幸免。但同时它也能祛除污秽,起到净化的作用——”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,捂住了嘴,“抱歉,我没有贬低你作品的意思。烧掉它们是一种遗憾。”


我“哈哈”一笑表示理解:“瞧你说的。”


织田也笑了起来。


“毕竟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嘛。”他说。


不知为何,此时的他感觉跟以往有所不同。神采奕奕,眸中闪烁光芒。我心尖一颤——


“织田?”


“我觉得今晚到这里来,似乎能遇见你,所以就来了。”织田起身,与我轻轻碰杯,“其实,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。”


“!”


“我离开了原来的工作。”


他在笑,但笑容中渗透着难以言喻的辛酸。随后他饮干杯中酒,朝门外走去。


“等一下!”我追出去,伸出右手想挽留他。“你要去哪?你会去当小说家吗?你——还会回来吗?”


他朝后摆了摆手,没有回头。


那耀眼的红发宛若跳跃的火焰,消融在夜色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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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眼的阳光。


我收回右手,覆上双眼以挡住光线。


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”


我这样认为,直到我获悉几日前山中的洋房遭遇了一场火灾,现已夷为平地。


【第三手札】


海风急吹。


横滨的海翻滚着混浊的浪,今日天色略显阴沉。远处的陵园新添了几座墓碑,身着黑色的青年怀抱素白花束进行祭奠。在画纸上简单勾勒出他的背影,我的心情没由来地沉重起来。


我和织田曾经在这里见过一面。



“Muss es sein?”


我动作一滞,低声回应道:“Es muss sein.”*


“这样啊。”红发的男人站在我身后,安静地凝视这一切。


沉默半晌,我开口问道:“不阻止我吗?把自己的画烧掉。”


“已经决定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。”织田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,“何况我不认为我有干涉他人的权力。”


“权力?”我笑得无力,“温柔如你,的确体贴别人,尊重他们的意愿,以朋友的身份。但关系更加亲密的人就自以为拥有权力恣意左右他人的人生,丝毫不顾及不属于自己的想法,反而带来了伤害。”我注视着余焰缓缓吐出一口气,“能协助我把火扑灭吗?已经烧得差不多了。”


咸腥冰冷的海水浇在火堆上,腾起一缕白烟。我望着灰烬发呆,织田坐到了我的身边。


“能告诉我原因吗?”他问。



父亲把我叫去谈话的那个夜晚记忆犹新。适逢家中停电,走在黑暗的过道上,心中的不安随之放大。父亲是生意人,平时出门在外奔波,很少回家,即便回家也不多做停留。这次回来指名身为长子的我谈话,会是什么事呢?平淡无奇的生活,循规蹈矩的人生,和父母之间的唯一话题,大概只有学校了吧。


我的成绩平平,不擅长理工科而酷爱文学艺术,在学校参加了画社,展出的作品意外大获成功。后来大部分课余时间我都泡在画室,对功课基本不闻不问,换句话说,对绘画以外的东西丧失了兴趣。母亲似乎对此深感担忧,但那时年少轻狂的我对此不以为然。就算父亲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,我这方面的能力实在是过于平庸;如果改行当画家,说不定还有前途。抱着这样的心态,我向母亲坦白了自己的愿望。


走进父亲的书房,两柱雕花烛台分立长桌两侧,父亲坐在桌后,手里拿着厚厚一沓什么东西在翻看。见我进来,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我点头示意,待我走近时,余光瞥见那纸上全是熟悉的画稿。父亲也注意到我在不自觉地瞄向画作,索性推到我面前:“这些都是你画的?”


“是的。”我紧张地回答。沉默半晌,父亲再度开口:“你的理科成绩……好像还是没有起色。”


“一直都是那样。”


“那,文化课呢?”


“还不错。”


“除了上课,就是画画?”


“……”


我不知如何是好。我并不是故意叛逆,但发展绘画是我坚持至今的梦想。不知那时父亲是否知道我的想法,他将画纸叠好塞入抽屉,并没有还给我的意思:“你应该自己清楚,什么是有价值的,什么是没有价值的。别辜负对你的期望。”他挥了挥手,“去吧。”


我拖着沉重的脚步,走向自己的起居室。如果是没收了的话,说不定交涉一番,保证“以后肯定好好学理科”说不定还能取回画件。但走在走廊上,我嗅到一股焚烧的气息,似乎还伴随着火星噼啪四溅的声音。


第二天,我在壁炉中找到了准备了三个月、即将参加一周后的画展的素描灰烬。



讲到这里,织田轻声“嘶”了一下:“那你后来……”


我苦笑了一下,“讨厌火的毛病就是那时落下的。展览过后,我就退出了画社,学习到高中毕业,考了个不怎么样的大学。”


“是被画社除名了吗?我听说画展对社团而言意义非凡。”


“不,我的作品赶上了那次展览,是我主动退出的。”


“怎么可能?”织田难得表示出惊讶,“就算再高明的画师,一周之内完成三个月份量的作品也是无稽之谈……”


“那就是接下来我要为你展示的。”我把手探入残骸,拽出一张烧得面目全非的碎片,合掌,黑色的痕迹纷纷剥落,显露出原有的图案,正是那张三人在酒吧碰杯的速写。我把它递给目瞪口呆的织田,说:“这就是我的异能,「废墟上的耶稣」。”


我记得站在断壁残垣上的神是何其壮美,那是我倾尽心血绘就的无上之作,无人能够模仿,就连我自己也难以复制。因此我不允许它的消失。我动用了这份还原事物本身面貌的同时又给我带来痛苦回忆的能力,以那幅画的名字命名为,「废墟上的耶稣」。


然后我乖顺地按照父母的意愿继续学业,脱离了他们的监管后,兜兜转转,最终成为了一名画家。


那个家,终归是没有再回去过。



“理解你的心情,身不由己。”织田低头看着那幅画,道。“但是其实我们每个人,都面临着那样的时刻……”


“是为生存而活,还是为梦想而死?有些事情是我们可以选择的,石川君。你应该——应该要更勇敢一些。”我愕然抬头,对上他真挚的双眼,“你不愿回去,是仍不愿面对自己作出的妥协,这不好。人是要向前看的。你父亲那样做,按他的说法是为你好。但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。”他站起身,面向洒满夕阳余晖的海面:“我也应该更勇敢一些,不被命运左右。总有一天,我会完成那个梦想:在看得到海的房间,写自己的小说。”织田微笑,“尽管现在还遥不可及——道阻且长嘛。”


“找个机会回家,和父母谈一谈过去、现在和未来”,是那天我给织田的约定。然而时至今日,我依然没有兑现承诺。终归是我太懦弱了啊,不敢面对那个曾经把我珍视之物毁于一旦的统治者。



从回忆中解放出来,陵园那边已经空无一人。正好去那里散散心,顺便向长眠于此的灵魂表示一下敬意吧。


走到那里赫然发现,新添的墓碑清一色没有刻名字。大概是被人遗忘的可怜人吧。用百合花压在大墓碑一脚的薄片引起了我的注意,我拾起来一看,发现是太宰治、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合影。这么一来,刚才那个人是?这座墓碑的主人又是?


【第四手札】


过了几年,异能战争爆发了。几乎所有的异能者都被携卷进这场战斗。然而我的异能向来不为人知,又过于普通,因而保住了性命。许多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这场战役最终以各种异能力的消失收尾。一觉醒来听到新闻,拿旧稿纸试验了一下,一直割舍不掉的能力果然不翼而飞。


这么一想,以异能闻名的“异能特务科”岂不是要下岗了?我记得,坂口好像也是隶属这个组织的吧。还有“武装侦探社”的太宰也是——真是命运作人,我们的相识,就是异能者的聚会。


我感觉今天如果去Lupin,会见到好久不见的故人。果不其然,坂口正坐在吧台,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。他的座位还是数年前常坐的那一个。


“石川先生,一起喝一杯吧。”他说。“喝一杯吧。”


不知是他不胜酒力还是喝得太多,总之我将坂口搀回公寓时,他几乎不省人事。脸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——看来他非常辛苦。


我把坂口安置在沙发上等他醒来。在此期间我调查了一下周围环境,宽敞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,只有书架满满当当。随手抽出一本相簿,记录的是……死者的生平?看不出来,坂口有做这份工作的功夫。


我泡了一杯咖啡,坐下来看那些记录。不知过了多久,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。抬起头时正对上坂口疲惫的目光。


“石川先生,”他抢在我之前开口,“我有事想委托您,我会付您报酬。”


“报酬先不说,你希望我做什么?”


他默默起身,迈着踉跄不稳的步伐走到书架前取下相簿。我看到他手里夹着两张照片,一张是我见过的三人合照,一张是太宰和一名年轻女子的合影。


“你们的合影我几年前见过。这张看起来是去春游吗?”


“是太宰君和山崎富荣小姐以前去赏樱时拍的。”坂口嘴角的微笑转瞬即逝,“他过世时,也是和这位小姐在一起。”


怎么会。


想问的事情和米一样多。我正欲开口,被安吾打断:“您想知道的,我会在给您的信件中都写清楚,反正现在并无秘密可言。我手头上太宰君的照片不多,希望您为他画一幅肖像送到武装侦探社,社员们会感激您的。一直以来都麻烦您了,您请回吧。”


这时候再多问也无益,于是我回到家中,邮箱里果然躺着坂口寄来的厚厚的包裹。通宵读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原来织田早已故去,那场梦中的告别已然成为现实。我压根没想到这三人前身都是黑手党,难怪织田会说,要更勇敢一些,实现当小说家的梦想——在那样的环境中几乎是不可能的。太宰的叛逃大概是出于织田的原因,而坂口作为卧底,间接推进了事情的发生。但他对于两位友人的感情应该是真的,否则不会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帮助太宰。我正想再梳理一遍思绪,晨报送来了,一则新闻令我浑身一僵:


“政府机关人员于昨夜在自己公寓中枪身亡,警方认定为自杀”


我缓缓地、缓缓地掩上报纸,虚脱地坐在地板上。


远山苍凉,童心已老;我辈孤雏,无可慰藉。


只是——


与三人把酒言欢的日子历历在目,化作泪水充溢眼眶。不会有人再记得太宰治、织田作之助、坂口安吾,但我知道,他们如萤火虫一般,总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全力点亮自己。**


【尾声】


我踏上了归乡的旅程。阔别多年,双亲早已不在人世。我这次来,不仅是为了兑现和某人的诺言。


我坐在父亲坟前,把自己记录的手札一页页烧掉。我想告诉他,我知道他关心我,可我更需要独立做主的勇气,去实习自己生命的圆满。——就像我曾经的三位友人一样。火焰随风摇曳,我第一次感觉,它那么美。


烧完手札,我从怀中掏出那张珍贵的合影默默凝视。风刮得猛烈,手不小心一松,风携卷着照片,一同落入熊熊燃烧的火堆。我大惊,拼命伸手想要挽救,手上传来烫痛,条件反射地缩回,红肿的皮肤上起了一遛水泡。彼时我已经失去了那个被自己一度嫌恶的异能,然而总是这样,知道失去才懂得拥有。任何措施已是徒劳无功,惟有沉默以对,看那小小的纸在火舌中翻飞,宛若一只涅槃的蝶。


*贝多芬“非如此不可?非如此不可!”

**织田作之助《萤火虫》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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